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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柔軟的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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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柔軟的雪

好多天了,狂風大雪持續襲擊這片大地,緊密的雪粒形成令人望而卻步的簾幕,將室內室外分隔成兩個世界。

嘉內莉的車停在院子裏,被厚厚的積雪覆蓋,趁風雪小一些的時候,德爾森命人鏟開雪,好歹將車開進了地下室。

萊克斯說這是二十年難得一遇的大暴雪,他也是第一次經歷,不過聽母親說他出生那年也遇到了十分惡劣的天氣。

“所以他們給我起名‘萊克斯’,意思是‘瑞雪’。”

滄沐邊聽邊點頭,問:“那不好的雪……就是你名字的反義詞是什麽呢?”

“是‘利克斯’,災雪。”

“嘉內莉呢?”滄沐轉過頭,問。

嘉內莉正吃點心,突然被問,急忙咽幾口,說:“沒什麽特別的意思,是神話裏雪神的名字。”

“雪神?”滄沐讀完了《桑切蘭神話》,但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。

“不是桑切蘭神話,是一個少數民族的神話,我母親來自那裏。”

“原來如此,怪不得你的氣質跟其他人不一樣。”滄沐恍然大悟。

嘉內莉不由嗆了幾口,接過滄沐遞來的水,緩過氣以後,盯了她好久,終究什麽也沒說。

三人不約而同地沒有提及另一個人,一個明明不在現場卻如幽靈般如影隨形的人。卡蒂奇的主人。

今天的午餐是熏肉煎餅、肉腸和葡萄酒,最近腌肉類和果幹類的餐食出現得越來越多,新鮮的蔬果和肉漸漸少了,看來德爾森也沒有應對災雪的經驗,沒能囤積足夠的新鮮食材。

壓抑的天氣和多日來的單調飲食令滄沐心情有些低落,提不起勁。她興致不高,嘉內莉也有心事的樣子,老看著滄沐出神。萊克斯在圖書室翻出幾本桑切蘭的奇聞軼事,念給她們聽,他本想拿報紙給滄沐看看新聞,被德爾森回絕了。

這天換藥以後,滄沐實在悶得慌,她十分懷念水果的清香,不禁問邁克要蘋果。儲藏室裏只有蘋果罐頭,用來做蘋果派囤的,太甜,滄沐勉強吃完了。

嘉內莉出去接電話,似乎家裏出了點事,打著打著不見影了,想是回了房間。萊克斯不便與滄沐獨處,也告辭回房。滄沐躺在床上,聽著啪啪的雪聲和肆虐的風語,感到自己就躺在風雪中央,躺在刀割般的冷意和徹骨的孤寂之中。

門開了,聽腳步聲,是那個已多日不見的人。邁克不在,想起嘉內莉的話“不要過於反抗他”,滄沐決定坐起來向他打招呼:“好久不見,卡蒂奇先生。”

面對情緒如此穩定、表情如此溫和的她,德爾森不由頓了頓腳步,他恍惚,也自警,仿佛下一秒她就會笑著射出子彈。

“卡蒂奇先生?”

見了他的反應,滄沐也一時不解,懷疑是不是又出問題了。

兩個人就這樣相對而視,彼此懷著小芽兒探出土壤的小心思。後來德爾森大概是覺得這樣實在太蠢了,自嘲地哼一聲,過去拉過椅子坐下了。

“傷怎麽樣?”他問。

“醫生說下個星期開始可以嘗試下床走走。”

德爾森聽後緩緩吐了口氣,應是懸著的心落了地。

“聽邁克說,你想吃蘋果。”

“……是的,已經好多天了沒有新鮮水果了。”滄沐如實相告。

“再等幾天,雪小一點就去買。”

“嗯……”

德爾森從頭到腳瞧她,傷病加上近期食物不合口味,她肉眼可見地瘦了;長久的臥床不動和封閉無聊,也使她精神萎靡,意志消散,再也不見初遇時的意氣風發。

他知道她是小鳥,屬於天空,可是,他好希望她不論飛向哪片天穹,最後都會回來落到他的肩頭。

“你們,”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緊張,“都聊些什麽?”

滄沐不可思議地看著他。

監控出故障了還是怎麽?我們聊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您難道不是聽得清清楚楚嗎?

盡管沒有說出口,德爾森從她往上瞄的動作看穿了她此刻的想法。

“監控關了聲音,只是用來保護你的。”

滄沐不相信,不過她願意與他心平氣和地說說話。嘉內莉說得對,越抵抗也越會激起對方的反擊心,她必須適當地安撫他,讓他順心,這樣他才更可能願意聽她的話。

但聊的東西太多了,一時半會兒也理不出來,於是滄沐把印象最深的告訴了他。

“聊過名字的意思。”她撓撓小腿,傷口周圍有些癢,“‘萊克斯’是‘瑞雪’,‘嘉內莉’是雪神的名字。”

“還有呢?”

德爾森起身走到另一側,握住了她用來撓的那只手,很快被她抽出來。

反應有點大。

滄沐作勢扯了下被角,說:“我不會撓了。”

“嗯。”德爾森又坐下了,認真聽她講話。

“盧內奧先生還念過小故事,查克斯小姐……”想起嘉內莉總有意無意試探自己對德爾森的看法,滄沐下意識掩飾過去,“什麽都說,挺有趣的。”

“是嗎,你更喜歡嘉內莉?”

這話什麽意思,難道不喜歡萊克斯就會把他送走嗎?那嘉內莉不得氣瘋了,她願意應付她除了德爾森的原因,多半還因為有個同病相憐的萊克斯在,他要是不在了嘉內莉的態度得垮成什麽樣啊。

德爾森還在等回答,也許他真的只是隨口一問。

“他們都很好,查克斯小姐更健談,盧內奧先生很溫和。”

德爾森點點頭,之後一段時間,兩人的目光都落在被褥上。難捱的沈默裏,滄沐竟有點希望誰來不識趣地打擾他們。

終於德爾森說話了:“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麽意思嗎?”

滄沐茫然地搖頭,此時他沒有看向她。

“是……‘柔軟的雪’。”慢慢地,他把臉轉向她,眼中毫不掩飾的渴望像明滅的煙頭,在滄沐的心尖燙了一下。

“母親說,希望我像雪,既保持桑切蘭的特點,又不至於和冰一樣堅硬到不近人情,她也是一直這麽教育我的。可是不行,完全不行,我必須通過其他人來保有這份柔軟。”

所以,你想說什麽。

他沒有靠過來,滄沐卻直覺地想要後退。她在心裏激烈地往後縮去。

“以前是母親,只要她還在,就會喚醒無數次被鮮血和罪惡掩埋的‘柔軟’,只要有她在,我就不會在欺騙與背叛的世界迷失。可是現在,她去世了。”

滄沐突然有了一種可怕的預感。

不,住口,別說了,簡直瘋了,不可能,絕不可能,我不要、絕對不要——

“我只有你了,只有你能成為那個人。請你留在我身邊,成為那片柔軟的雪,好嗎?”

我絕對不要莫名地卷入另一個人的人生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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